談的是貓熊，但得從鴨子說起。

十幾年前，中國還沒有今天這麼開放，歡樂和色彩還未被普遍接受，街頭洋人還很稀少，但是商業氛圍已經形成，店家都以「和國際接軌」為宣傳主調。耶誕節，有人掛燈，兒童玩外國電玩，美國卡通人物出現在圖案上，麥當勞門口擺著比真人還大的招牌小丑，肯德基的泥塑白鬚老頭迎客。

當拔毛鴨遇上卡通鴨…

某天，我領著幾個指名要吃全聚德烤鴨的外國朋友到當時北京最熱鬧的王府井，因為全聚德的總店在那。離著店門幾十米，遠遠的就看到全聚德門口豎起一個巨大無比的卡通鴨子泥塑像，走近一瞧，有點抄襲唐老鴨的風格，憨態可掬，小朋友圍繞著這隻全聚德卡通鴨指指點點、拍照。

待進入店門，首先搶入眼睛的是一排玻璃櫃檯，裏面擺滿全聚德卡通鴨造型的絨毛布偶，還有小雕像、胸針…。哎喲喂，某人一定是被迪斯奈樂園啟發了…。再往裏進，映入眼簾的也是一長排鴨子，但是，這回是真鴨子，被拔了毛、去腳去翅的鴨身。前來點菜的女服務員不忘提醒：全聚德推出一系列鴨子玩偶，別忘了買些給小朋友，很可愛的喲。洋人朋友皺起眉頭，沒哭也沒笑。

當牛排烙上貓熊圖案…

2008年，貓熊到台灣了。團團和圓圓，憨態可掬。提供貓熊專機的長榮航空高層主管，面對中央電視台採訪，如數家珍的介紹對團團和圓圓的尊重，空調18到20度恒溫，貓熊登機時引擎動力系統關閉，免得牠們被驚嚇到。鏡頭轉到機艙，所有座椅的枕巾都是貓熊卡通，艙壁上也是貓熊圖案，連乘客的餐飲點心都是貓熊造型。OOPS ! Oh My God!

貓熊從成都出發，當地記者特別關心細節，對全國媒體發出的新聞稿中詳列貓熊專機中的貓熊套餐菜單：貓熊造形餅乾、麵包，主菜是「團團一品獅子頭」、「圓圓瓜蓉蒸鮮魚」、「團團如意乙丑牛」，連牛排也烙上貓熊圖案。

當晚團團和圓圓步上台灣土地時，中央電視台的特別報導中不忘提到：台灣人民對團團和圓圓的到來無比期待，商家還推出團團、圓圓造型的各種糕餅點心…。

OOPS！

「除了不吃人，什麼都吃」、「四條腿的，除了桌子不吃，其他都吃」，在大陸餐館，服務員問客人「有什麼忌口的沒有」，客人經常如此回答。沒有幾個中國人會對小孩子一邊懷抱鴨子玩偶，一邊下箸面前的鴨身感到荒謬，當然也沒幾個中國人對小孩一邊口咬貓熊造型餅乾，一邊對團團圓圓大喊「你好可愛喲」感到奇怪。

動物，作為食料或作為溫情對象，中間那條線在中華傳統中竟是那麼細。台北進步了，今天在台北想吃狗肉，大概只能在山溝裏的野食店偷吃。貓？談都不用談。可是也不過十幾年前，台北的流浪狗流浪貓到處都是。

當「動物意念」受尊重…

大陸呢？狗肉在許多地方還是美食。最近，北京的廣東駐京辦事處門口出現抗議活動，因為有人一車裝滿5,000隻貓供應廣東餐廳烹調時下流行的「水煮活貓」。兩年前在網路上流傳的 「高跟鞋活踩小貓折磨致死」影片，北大圖書館內學生當眾將流浪貓摔牆洩憤，二線城市中餐館老闆大馬路邊木棒擊犬當眾屠殺，不斷地衝擊民眾的視覺。

20年來，台灣已經進化到對動物活體的尊重，但是還沒進化到對動物意念的尊重。媽媽還沒有，爸爸還沒有，老師還沒有，新聞記者也還沒有。

下次去木柵動物園看團團和圓圓時，注意一下園內有沒有在賣貓熊造型餅乾，周圍有沒有小朋友一邊歡呼一邊咬餅乾。大膽一點的，可以提醒那些小朋友的長輩，一邊看熊貓一邊吃貓熊是錯誤教育，當然，要有遭白眼的心理準備。

（作者在大陸經商多年，e-mail：taibeijing@gmail.com）